第76章 下水道城5.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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冉綺好像看到什麽。
轉瞬即逝的畫面, 讓她難以捕捉。
可是心臟泡進了海裏一般，失水般皺縮。
她摸摸心口，坐到杜珊對面, 微笑道：“可以看著我, 再試著多想一些事告訴我嗎？”
杜珊註視著她, 努力回想。
她又拉了拉發呆的李芳芳，“芳芳姐，你說的我不會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是什麽？”
李芳芳慢吞吞地回神。
該告訴她嗎？
李芳芳沈吟片刻, 道：“去問霍慈吧。”
冉綺訝異：“霍慈？”
李芳芳道：“如果你能確定霍慈就是江遣欲，或許你能從他那裏得到所有答案。”
冉綺如霧裏看花，似懂非懂，“芳芳姐, 你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？”
李芳芳道：“有些答案，得讓故事裏的人自己去尋找。旁人再怎麽說，也說不清的。”
冉綺：……可惡的謎語人芳芳姐。
她靠在玻璃上, 望向窗外淅瀝的小雨。
杜珊也望向窗外，莫名笑起來，脫口而出道：“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冉綺疑惑了一秒，緊接著耳邊若有似無地響起很遙遠的聲音。
“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聲音越來越清晰。
玻璃上映出的她變成了另一個樣子。
女孩穿著冰藍的夏季長裙, 趴在窗邊，望著窗外的艷陽天。
她的頭發比冉綺要長些, 發尾散落在腰線。
頭上的紅色蝴蝶, 面容, 慢慢和冉綺重合在一起。
朦朧的玻璃上, 映出她身後四個身影。
他們道：
“下雨太耽誤事了, 有什麽好的。而且我們今天還要去海弓區, 下雨的話, 那些學生會全到嗎？”
“為什麽想要下雨，冉隊，你不是不喜歡下雨嗎？”
被稱為冉隊的女孩不說話。
但冉綺聽見她心底的聲音：
——因為下雨天，可以離他很近呀。
啪嗒——
一滴雨點打在玻璃上。
“啊，下雨了。”
身後響起抱怨的聲音。
女孩的眼眸越發明亮，她笑起來，看見樓下的林蔭道上，有道高挑身影打著一把黑傘走近。
看不清他的臉，但她一眼便知，那是她在等的人。
“上將。”她輕念一聲，欣喜地打開窗戶，撐著陽臺，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，對著打傘的揮手，“江老師！”
打傘的人腳步放慢，緩緩擡頭。
冉綺按在冰涼玻璃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。
她想看清他的模樣。
可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。
但一眨眼，她看見女孩和她等的人走在了同一把傘下。
同伴走在前面。
女孩笑盈盈地看著雨中的樹。
“上將，下雨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好冷啊。”
她做作地瑟縮一下，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，握住他放在口袋裏的手。
冉綺仿佛觸碰到了那只手。
好冰！
但是沒關系。
她的手其實是暖的。
她握緊了他。
“上將，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他沒有說話。
可她感到他冰涼的指尖在她手中顫了下。
他們越走越遠，畫面消失不見。
冉綺握住那只手的感覺也漸漸消散。
她下意識緊握了一下。
明明是那麽冰冷的手，可她依然好想握住。
也許是因為，她已經感覺到那只手在變暖了。
她遺憾自己沒能握到最後。
玻璃上映出的她的面容，眼下的位置流淌出一痕水跡。
是窗上的雨水，還是她的淚呢？
冉綺視線模糊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＊
“江老師！”
男人驚呼一聲，要來扶霍慈。
從肺腑裏嘔出的血濃稠刺目，霍慈擡手止住男人的靠近。
他宛若溺水的人，大口大口呼吸著，緩緩擡起頭來，眼底浸血般紅而潮濕。
難以言喻的痛，似要把他拆骨分肉。好像他的魂魄已經碎成無數片，每條裂痕都在灼燒著發痛。
他強撐著走近那把傘和相片。
相片上有五十五人。
中年男人，還有一名戴著眼鏡的年輕女人站在第一排中間左側。
中間右側是兩男兩女，做學生打扮。
但他們身姿挺拔，神態莊重，如同訓練有素的軍人。
他們身後是四十七名真學生。
而第一排最中間，是他熟悉的女孩，還有她離得很近的男人。
大家都在看鏡頭。
這個女孩在看她身邊的人，笑得比任何人都燦爛。
似乎她註視的，是一個全世界最讓她開心的存在。
這是——冉綺和江遣欲。
照片左上角是拍攝時間，七十年前。
拍攝地點，就在這雪白的空間。
照片上奇怪的機器，與這裏一模一樣。
霍慈耳邊倏忽回響起嘈雜聲音，周圍的景象也恍若回到拍攝時的場景。
有人影在他身後來來往往。
“同學們，大家按學號站好。”
“杜老師，這時候就不要按學號站了吧，我想和高鈺站在一起。”
“我想和艷艷站在一起……我跟艷艷永遠是好姐妹！”
“我要和唐勇站在一起……”
……
“好了好了，別吵。”
霍慈看見中年男人止住跑來跑去的同學們，對年輕女人道：“杜老師，就讓他們按自己想站的位置站吧。”
中年男人帶著笑，神情卻有種說不出的悲傷。
杜老師深吸口氣，眼眶不知為何紅了，點點頭。
年輕的學生按想要的站位站好。
杜老師道：“同學們，歷史一定會記住你們的。”
有名胖乎乎的女孩高聲笑道：“不記住我們才好，那就說明用不到我們了。”
杜老師聞言，像是再難以止住情緒般捂著臉低下頭，指間逐漸被淚打濕。
那四名學生打扮、又似軍人的特殊人士，對四十七名學生深深鞠躬，“你們都是值得尊敬的孩子。”
“說什麽孩子呢，你看著也沒多大。”
有學生擡杠，哄笑聲一片。
笑著笑著，學生們又漸漸紅了眼眶，三三兩兩抱住自己身邊的人。
冉綺和江遣欲站在一旁。
她輕聲道：“如果有一天我會犧牲，你會為我難過嗎？”
江遣欲還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，可他瞳孔顫了一下。
良久，沈聲道：“不要說這種話。”
冉綺笑起來，轉身正面對著他，笑得坦率，“但是，萬一呢？”
“我希望在犧牲之前，上將能夠主動抱我一下。”
“這樣我犧牲的時候，就算上將不在我身邊，我也可以想象自己是在上將懷裏睡著了，一定會很開心的。”
她期待地望著他。
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，壓抑地攥成拳，下頜線繃得很緊。
他擡起手，卻沒抱她，路過她身邊撫了下她的發頂，“去拍照吧。”
她背對著他，靜靜地站了很久。
霍慈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不知道她那時候在想什麽。
只是當她轉過身來時，又是笑容爽朗的樣子。
其他人都站定，留了中間的位置給冉綺和江遣欲。
冉綺與江遣欲走過去，他們身後的學生對他們道：“謝謝你們。”
冉綺和特殊的四人看著都挺好說話。
學生趁著老師調試相機的時候，和他們說笑起來。
江遣欲沈默威嚴地矗立在那兒，像是處在另一個安靜的世界。
冉綺瞥了他一眼，對學生們：“最主要還是要感謝我們上將啦。”
特殊四人附和道：“沒錯，我們能走到今天，都是上將的功勞。”
“我們現在能夠有能力對抗，全要仰仗上將。”
“之後我們回去，會有七天休息時間，但是上將沒有。他要立刻趕往下一個戰場，還要指揮在我們世界的人在各戰區的戰鬥，還要……”
四人越說越激動，滿腔都是對江遣欲的崇敬之情。
江遣欲很強。
只是在他們口中，他不像是人，像臺機器，二十四小時都要不停運轉，聽得學生們都目瞪口呆。
他們原本害怕這名冰冷的江老師，此刻滿懷敬畏。
他們就站在江遣欲身邊，卻莫名覺得和他的距離，變得猶如地與天那樣遙遠，無法觸碰。
有人小聲問：“其實我一直很好奇，江老師為什麽叫遣欲？”
特殊四人道：“在我們的世界有本《常清靜經》，裏面有句話，叫常能遣其欲，而心自靜。”
“上將的名字取自其中，代表了老上將期望上將能夠遣除所有欲求，心靜神清，身心安寧。”
“上將確實也一直都無欲無求，大公無私，就像……就像神明一樣！”
……
學生們似懂非懂地聽著。
冉綺站在他身邊，笑道：“但是活著的人，怎麽會沒有欲望？”
四人話音戛然而止，道：“說的也是。”
“如果我對美食沒了欲望，我都想不到生活中還有什麽能讓我快樂的事了。”
“我要是沒有守護家人的欲望，估計也不會在這裏拼命了。不過每次活著回去後，看到家人圍著我轉，關心我，我心裏都會有種很特別的滿足，覺得自己又保護了他們一次。”
“上將和我們不同啊！我們是俗人，上將又不是。”
“沒錯！”
冉綺註視著江遣欲，笑著無聲地動了動唇。
無人看清她說了什麽，霍慈也看不清。
可他卻隱約聽見了她的氣聲就在他身邊響起。
——不管是不是俗人，我都很希望，你能夠體會到別人都有的快樂。
老師調整好相機，讓大家站好。
學生與那四人不再亂聊，站定。
冉綺突然道：“也不一定要沒有欲望才能心靜。”
她註視著江遣欲，笑容燦爛。
“對我來說，只要自己喜歡的人在身邊，看著他，就會感到很安寧。”
江遣欲眼睫輕顫。
照片拍下的瞬間，他沒有看向她。但平直的唇線，有了一絲刻意放松的弧度。
他不想笑。
他只是想讓她看見他笑。
＊
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濕潤，冉綺楞了下，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。
她哭什麽？莫名其妙！
杜珊在她身邊嘆息：“怎麽就想不起來呢。”
是啊，怎麽就想不起來呢？
冉綺開解道：“沒關系，一定能夠想起來的。”
她走到門口找秘書，問道：“霍慈在哪兒？”
秘書將霍辭交代的話告訴她，“霍總今天有重要的事，離開了穹頂。您有事要找他的話，可以等他晚上回來再說。”
離開了穹頂，那就是去外面汙染嚴重的地方了？
冉綺不想打擾他工作，“那等他回來，他是會先來公司，還是直接回家？”
秘書也不知道，他道：“您是打算回家等嗎？剛剛類人貝已經全部被捕捉，送到地下了，您要先去看看之後再回家嗎？”
冉綺現在更想趕快見到霍慈。
不過她知道，類人貝的事是正事。
“那麻煩你帶我去看看類人貝吧。”
她請秘書稍等，回到會客室，對杜珊道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杜老師，你先回去休息？”
杜珊握住冉綺的手，搖頭：“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。我要是現在走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。”
說著，她眼眸倏地亮起來，“對了，你是不是沒遇到江老師？我還要幫江老師找你。”
她在身上摸索起來，好像在找什麽。
找不到，她著急地喊人。
她孫女急匆匆走進來，問怎麽了。
她急切道：“我紙條呢？”
孫女道：“你放紙條那件衣服前天換下來了，紙條在家裏呢。”
杜珊猛地站起來，身體一晃差點沒站穩，對冉綺道：“你等我回去拿紙條，那上面有他留下的號碼。你別走，在這兒等我。”
孫女讓她在這兒等，自己回去拿。
冉綺也讓她別急。
她這才稍微平靜下來。
孫女道：“我這就回去拿，麻煩你們照看一下我奶奶。”
秘書他們答應。
杜珊坐下來，安靜了一會兒就開始發呆，出神地想著什麽似的，想著想著又睡過去了。
冉綺靜坐在一旁等待。
秘書小聲對她提議道：“要不先去看看類人貝？”
李芳芳對冉綺點頭，“去吧，我在這兒看著。”
冉綺請秘書帶路。
秘書一邊帶她去地下，一邊道：“那個叫浩浩的，把類人貝聚在一起，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們，不讓別人聽。”
“霍總交代過給他們足夠的自由，我們便沒管。這會兒他們應該說完話了。”
冉綺“嗯”了聲，倏然想到，類人貝說他們七十歲了。
那他們的出現，會和七十年前的她與江遣欲有關系嗎？
浩浩，會知道她和江遣欲嗎？
她猜測著，走進類人貝的居住區。
居住區一下子容納了四十多名類人貝，顯得有些擁擠。
今天他們集體坐在室外，背對著門的方向。
浩浩站在他們前方，所有類人貝，沈浸在一種深沈的氣氛當中。
聽到冉綺的靠近，他們回過頭來看她，竟不像以前那樣害羞。
他們類人的眼睛不再純真如小動物，多了人類獨有的思想。
秘書安排四名保安跟著冉綺。
但冉綺對上他們視線的那一刻，就感受到，他們認識她。
她請保安離開，獨自走近他們。
他們站起來，轉身面對著她。
浩浩站在類人貝最後，不再是類人貝羞怯的模樣。
他註視著冉綺，眼神堅定地笑道：“好久不見，冉隊長。”
“很遺憾，我們這些人註定要像杜老師說的那樣，被歷史記住了。”
＊
哢嚓——
照片拍好。
雪白房間內輕松的氣氛驟然低落。
杜老師和中年男人腳步沈重地拿來一個箱子。
打開箱子，裏面是四十七支藥劑。
學生排著隊，一人拿一支藥劑，走進雪白房間另一側的通道裏。
隨後是特殊的四人進去。
最後是冉綺和江遣欲走進去。
霍慈的視線跟著他們，看到所有人影逐漸化作雲煙飄散。
他剛從夢中抽離般恍惚了幾秒。
那幻象裏通道所在的地方，眼下是雪白的墻壁。
他盯著那墻壁，道：“把那道門打開。”
中年男人擔心地道：“江老師，你還好嗎？你想起過去的事了嗎？”
霍慈大腦一片混亂，只是跟隨本能的想法行動。
他大腦、身軀、靈魂都在被刀攪著似的，硬撐著走向那雪白的墻壁。
中年男人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。
但知道此刻的他很痛苦，沒有精力再多說話。
中年男人想起五十年前的江遣欲，嘆息著開啟那道隱藏門。
霍慈穿過通道，通道盡頭是一片更大的雪白空間。
空間內有四十七臺足夠容納一名成年人的機器。
機器端部連接著直通上方的管道。
那些管道越接近上方越近乎透明，最後化成和穹頂類似的模樣，融入穹頂最底端的邊緣。
中年男人跟上來，悵然道：“七十年前，江老師曾說過，如果這世界沒有惡化，那麽那些學生將會作為人類在此沈睡百年，待百年後能量散去，他們就可以恢覆。不過這世界撐不下去，他們註定犧牲。”
“如您所說，這世界惡化了。不過幸好江老師留下的穹頂護住了這一方區域。”
“五十年前，江老師和我一起見證他們醒來成為能量發源體。江老師又和我說，您在找冉綺同學，有可能某天再出現在我面前，是遺忘了所有的樣子。無論如何，一定要讓您記起她。”
“現在看來，江老師的話又應驗了。”
“江老師就像您的下屬說的那樣，像神明一樣，從不會做出錯誤判斷。”
中年男人笑了笑，笑容苦澀非常。
霍慈聽著他的聲音，恍惚看見那些學生站在休眠艙邊宣誓：
“我甘願為我的世界，我的種族，奉獻出我的一切。望我的血肉，我的靈魂，能夠為我愛的人，我愛的世界，抵禦一切侵害。”
他們服下藥劑，一個接一個躺進休眠艙內，閉上眼睛。
最後一個男孩註視著冉綺等人，道：“我衷心祝願，你們能守護好你們的世界，不用犧牲任何人。”
冉綺與另外四人前所未有的嚴肅。
四人眼眶微紅。
年輕的學生以為他們是天降神兵。
他不知道，他們為了走到有能力抗爭的這一天，已經犧牲了無數人。
他們立正站直，行了個軍禮，頷首道：“感謝你的祝福。”
“你和海明大學的四十六名學生，是這世界的英雄。”
男孩閉上眼睛，躺下。
四人去操作機器。
安靜的純白空間裏回蕩起機械的聲音。
“能量轉換艙關閉。”
“能量轉換艙啟動。”
“穹頂開啟。”
“穹頂將在檢測到汙染侵害後自動啟動。”
……
幻象裏的冉綺站在江遣欲身邊，深沈望著這片機器，突然轉過頭來看向江遣欲。
霍慈恍然感覺到，她的視線，仿佛透過江遣欲落在了他身上。
“上將，真的不主動抱我一下嗎？我已經晉升隊長，下次任務，就要開始自己帶隊了……上將你保護不到我了。”
“等我犧牲了，上將就再也抱不到我了。”
她看到他表情變得陰沈駭人，笑嘻嘻地改口，“好啦，我不說這種話了。”
“那就等我們勝利了，再來抱我吧。”
霍慈凝望著她，恍若在與她對視。
他看見她的身影變幻，被貫穿了身軀從高空墜落。看見她遍體是血，孤身躺在白得刺眼的世界，隨著光一起消散。
胸口的心臟好像被血淋淋挖出來，痛得快要死去。
不會做出錯誤判斷？
那他為什麽沒有在那時候抱住她。
為什麽，讓她一個人，支離破碎地跌落在冰冷廢墟裏死去。
＊
浩浩對冉綺說，他們不是類人貝，他們是人。
他們是七十年前海明大學的學生。
他們是被確定合適做能量發源體，而自願站出來的人。
他們要去f812區的最深處，請冉綺送他們一程。
那是身為能量發源體的他們誕生的地方，也是他們終將為這世界獻出自己的地方。
他們生來就是被吃的。
不是被人，而是被穹頂。
他們在初步轉化成發源體後醒來，就代表這世界的汙染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。
四十六名學生被一直守著他們的司徒教授，送出f812區查探外界情況。
外界越嚴重，他們的轉化就會越徹底。
浩浩，也叫唐勇，被留在司徒教授身邊。
司徒教授告訴他來龍去脈，教他如何喚醒其他學生的記憶。
他在所有人離開後，才帶著喚醒其他人的任務離開了那裏。
如今，他們徹底變成了發源體。
就代表，他們完成最終任務的時機來了。
他們要去f812區深處，躺進連接穹頂的艙內。
穹頂會吃下本身已經化成能量發源體的他們，吸收他們，開始凈化這個世界。
當他們全部被吸收完，穹頂會爆裂成氣體，完成凈化。
……
冉綺聽他們說完，整個人都有點楞。
這可能是七十年前他們和她的約定。
但她還有好多事都還沒弄清楚，她無法立刻答應他們。
她只能讓他們先好好休息，跑回地面。
回到地面，杜珊捏著一張紙條向她走來。
杜珊將紙條遞給她，“號碼送來了，快打電話給他，他在找你。”
冉綺接過紙條，上面的數字已經模糊，勉強能辨清。
她不知道這五十年前的號碼，還能不能打通。
但還是撥出去，等待接通。
杜珊在為她開心，道：“我剛剛睡著，做了個夢。夢見五十年前他來找你時的事。”
“那時候，他沒有再帶任何人來，孤身一人找了你很久，拿走了所有你曾經用過的東西，走遍了所有你走過的路。”
“有些地方被穹頂排除在外，已經成了被汙染的廢墟。他依然在那裏尋找你的蹤跡。”
“五十年前看到他的那天，我站在穹頂裏，看著他在汙濁的土地上翻找你的痕跡，從白天到深夜，我熬不住睡了過去。”
“第二天日出時我醒來，看見他找遍了那塊地方，獨自向遠方走去，繼續找你……”
……
冉綺聽著她的話語，聽著光屏裏等待的聲音，大腦一片空白，什麽也想不到。
終於，光屏那邊響起了接聽的聲音。
聽見那邊傳來呼吸聲的一剎那，冉綺心底倏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情。
像是驚訝，亦或是喜悅。
很微弱，猶如嫩芽一點一點地破土，慢慢生長。
她收到了一個禮物。
一個跨越了時空，五十年不變，還在等她的禮物。
她眼眶有點紅，卻忍不住笑起來，整個人都變得輕快了。
“請問是江遣欲上將嗎，我是你找了很久的冉綺隊長。如果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，請你立刻來見我。沒有什麽要說的，也要來。”
“因為，我想見你。”
作者有話說：
確實是在收尾啦
從現實入侵副本那裏就開始慢慢往收尾走了
_(:з」∠)_
本章大家都有小紅包，啵啵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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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心臟泡進了海裏一般，失水般皺縮。
她摸摸心口，坐到杜珊對面, 微笑道：“可以看著我, 再試著多想一些事告訴我嗎？”
杜珊註視著她, 努力回想。
她又拉了拉發呆的李芳芳，“芳芳姐，你說的我不會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是什麽？”
李芳芳慢吞吞地回神。
該告訴她嗎？
李芳芳沈吟片刻, 道：“去問霍慈吧。”
冉綺訝異：“霍慈？”
李芳芳道：“如果你能確定霍慈就是江遣欲，或許你能從他那裏得到所有答案。”
冉綺如霧裏看花，似懂非懂，“芳芳姐, 你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？”
李芳芳道：“有些答案，得讓故事裏的人自己去尋找。旁人再怎麽說，也說不清的。”
冉綺：……可惡的謎語人芳芳姐。
她靠在玻璃上, 望向窗外淅瀝的小雨。
杜珊也望向窗外，莫名笑起來，脫口而出道：“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冉綺疑惑了一秒，緊接著耳邊若有似無地響起很遙遠的聲音。
“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聲音越來越清晰。
玻璃上映出的她變成了另一個樣子。
女孩穿著冰藍的夏季長裙, 趴在窗邊，望著窗外的艷陽天。
她的頭發比冉綺要長些, 發尾散落在腰線。
頭上的紅色蝴蝶, 面容, 慢慢和冉綺重合在一起。
朦朧的玻璃上, 映出她身後四個身影。
他們道：
“下雨太耽誤事了, 有什麽好的。而且我們今天還要去海弓區, 下雨的話, 那些學生會全到嗎？”
“為什麽想要下雨，冉隊，你不是不喜歡下雨嗎？”
被稱為冉隊的女孩不說話。
但冉綺聽見她心底的聲音：
——因為下雨天，可以離他很近呀。
啪嗒——
一滴雨點打在玻璃上。
“啊，下雨了。”
身後響起抱怨的聲音。
女孩的眼眸越發明亮，她笑起來，看見樓下的林蔭道上，有道高挑身影打著一把黑傘走近。
看不清他的臉，但她一眼便知，那是她在等的人。
“上將。”她輕念一聲，欣喜地打開窗戶，撐著陽臺，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，對著打傘的揮手，“江老師！”
打傘的人腳步放慢，緩緩擡頭。
冉綺按在冰涼玻璃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。
她想看清他的模樣。
可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。
但一眨眼，她看見女孩和她等的人走在了同一把傘下。
同伴走在前面。
女孩笑盈盈地看著雨中的樹。
“上將，下雨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好冷啊。”
她做作地瑟縮一下，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，握住他放在口袋裏的手。
冉綺仿佛觸碰到了那只手。
好冰！
但是沒關系。
她的手其實是暖的。
她握緊了他。
“上將，要是每天都能下雨就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他沒有說話。
可她感到他冰涼的指尖在她手中顫了下。
他們越走越遠，畫面消失不見。
冉綺握住那只手的感覺也漸漸消散。
她下意識緊握了一下。
明明是那麽冰冷的手，可她依然好想握住。
也許是因為，她已經感覺到那只手在變暖了。
她遺憾自己沒能握到最後。
玻璃上映出的她的面容，眼下的位置流淌出一痕水跡。
是窗上的雨水，還是她的淚呢？
冉綺視線模糊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＊
“江老師！”
男人驚呼一聲，要來扶霍慈。
從肺腑裏嘔出的血濃稠刺目，霍慈擡手止住男人的靠近。
他宛若溺水的人，大口大口呼吸著，緩緩擡起頭來，眼底浸血般紅而潮濕。
難以言喻的痛，似要把他拆骨分肉。好像他的魂魄已經碎成無數片，每條裂痕都在灼燒著發痛。
他強撐著走近那把傘和相片。
相片上有五十五人。
中年男人，還有一名戴著眼鏡的年輕女人站在第一排中間左側。
中間右側是兩男兩女，做學生打扮。
但他們身姿挺拔，神態莊重，如同訓練有素的軍人。
他們身後是四十七名真學生。
而第一排最中間，是他熟悉的女孩，還有她離得很近的男人。
大家都在看鏡頭。
這個女孩在看她身邊的人，笑得比任何人都燦爛。
似乎她註視的，是一個全世界最讓她開心的存在。
這是——冉綺和江遣欲。
照片左上角是拍攝時間，七十年前。
拍攝地點，就在這雪白的空間。
照片上奇怪的機器，與這裏一模一樣。
霍慈耳邊倏忽回響起嘈雜聲音，周圍的景象也恍若回到拍攝時的場景。
有人影在他身後來來往往。
“同學們，大家按學號站好。”
“杜老師，這時候就不要按學號站了吧，我想和高鈺站在一起。”
“我想和艷艷站在一起……我跟艷艷永遠是好姐妹！”
“我要和唐勇站在一起……”
……
“好了好了，別吵。”
霍慈看見中年男人止住跑來跑去的同學們，對年輕女人道：“杜老師，就讓他們按自己想站的位置站吧。”
中年男人帶著笑，神情卻有種說不出的悲傷。
杜老師深吸口氣，眼眶不知為何紅了，點點頭。
年輕的學生按想要的站位站好。
杜老師道：“同學們，歷史一定會記住你們的。”
有名胖乎乎的女孩高聲笑道：“不記住我們才好，那就說明用不到我們了。”
杜老師聞言，像是再難以止住情緒般捂著臉低下頭，指間逐漸被淚打濕。
那四名學生打扮、又似軍人的特殊人士，對四十七名學生深深鞠躬，“你們都是值得尊敬的孩子。”
“說什麽孩子呢，你看著也沒多大。”
有學生擡杠，哄笑聲一片。
笑著笑著，學生們又漸漸紅了眼眶，三三兩兩抱住自己身邊的人。
冉綺和江遣欲站在一旁。
她輕聲道：“如果有一天我會犧牲，你會為我難過嗎？”
江遣欲還是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，可他瞳孔顫了一下。
良久，沈聲道：“不要說這種話。”
冉綺笑起來，轉身正面對著他，笑得坦率，“但是，萬一呢？”
“我希望在犧牲之前，上將能夠主動抱我一下。”
“這樣我犧牲的時候，就算上將不在我身邊，我也可以想象自己是在上將懷裏睡著了，一定會很開心的。”
她期待地望著他。
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，壓抑地攥成拳，下頜線繃得很緊。
他擡起手，卻沒抱她，路過她身邊撫了下她的發頂，“去拍照吧。”
她背對著他，靜靜地站了很久。
霍慈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不知道她那時候在想什麽。
只是當她轉過身來時，又是笑容爽朗的樣子。
其他人都站定，留了中間的位置給冉綺和江遣欲。
冉綺與江遣欲走過去，他們身後的學生對他們道：“謝謝你們。”
冉綺和特殊的四人看著都挺好說話。
學生趁著老師調試相機的時候，和他們說笑起來。
江遣欲沈默威嚴地矗立在那兒，像是處在另一個安靜的世界。
冉綺瞥了他一眼，對學生們：“最主要還是要感謝我們上將啦。”
特殊四人附和道：“沒錯，我們能走到今天，都是上將的功勞。”
“我們現在能夠有能力對抗，全要仰仗上將。”
“之後我們回去，會有七天休息時間，但是上將沒有。他要立刻趕往下一個戰場，還要指揮在我們世界的人在各戰區的戰鬥，還要……”
四人越說越激動，滿腔都是對江遣欲的崇敬之情。
江遣欲很強。
只是在他們口中，他不像是人，像臺機器，二十四小時都要不停運轉，聽得學生們都目瞪口呆。
他們原本害怕這名冰冷的江老師，此刻滿懷敬畏。
他們就站在江遣欲身邊，卻莫名覺得和他的距離，變得猶如地與天那樣遙遠，無法觸碰。
有人小聲問：“其實我一直很好奇，江老師為什麽叫遣欲？”
特殊四人道：“在我們的世界有本《常清靜經》，裏面有句話，叫常能遣其欲，而心自靜。”
“上將的名字取自其中，代表了老上將期望上將能夠遣除所有欲求，心靜神清，身心安寧。”
“上將確實也一直都無欲無求，大公無私，就像……就像神明一樣！”
……
學生們似懂非懂地聽著。
冉綺站在他身邊，笑道：“但是活著的人，怎麽會沒有欲望？”
四人話音戛然而止，道：“說的也是。”
“如果我對美食沒了欲望，我都想不到生活中還有什麽能讓我快樂的事了。”
“我要是沒有守護家人的欲望，估計也不會在這裏拼命了。不過每次活著回去後，看到家人圍著我轉，關心我，我心裏都會有種很特別的滿足，覺得自己又保護了他們一次。”
“上將和我們不同啊！我們是俗人，上將又不是。”
“沒錯！”
冉綺註視著江遣欲，笑著無聲地動了動唇。
無人看清她說了什麽，霍慈也看不清。
可他卻隱約聽見了她的氣聲就在他身邊響起。
——不管是不是俗人，我都很希望，你能夠體會到別人都有的快樂。
老師調整好相機，讓大家站好。
學生與那四人不再亂聊，站定。
冉綺突然道：“也不一定要沒有欲望才能心靜。”
她註視著江遣欲，笑容燦爛。
“對我來說，只要自己喜歡的人在身邊，看著他，就會感到很安寧。”
江遣欲眼睫輕顫。
照片拍下的瞬間，他沒有看向她。但平直的唇線，有了一絲刻意放松的弧度。
他不想笑。
他只是想讓她看見他笑。
＊
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濕潤，冉綺楞了下，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。
她哭什麽？莫名其妙！
杜珊在她身邊嘆息：“怎麽就想不起來呢。”
是啊，怎麽就想不起來呢？
冉綺開解道：“沒關系，一定能夠想起來的。”
她走到門口找秘書，問道：“霍慈在哪兒？”
秘書將霍辭交代的話告訴她，“霍總今天有重要的事，離開了穹頂。您有事要找他的話，可以等他晚上回來再說。”
離開了穹頂，那就是去外面汙染嚴重的地方了？
冉綺不想打擾他工作，“那等他回來，他是會先來公司，還是直接回家？”
秘書也不知道，他道：“您是打算回家等嗎？剛剛類人貝已經全部被捕捉，送到地下了，您要先去看看之後再回家嗎？”
冉綺現在更想趕快見到霍慈。
不過她知道，類人貝的事是正事。
“那麻煩你帶我去看看類人貝吧。”
她請秘書稍等，回到會客室，對杜珊道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杜老師，你先回去休息？”
杜珊握住冉綺的手，搖頭：“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。我要是現在走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。”
說著，她眼眸倏地亮起來，“對了，你是不是沒遇到江老師？我還要幫江老師找你。”
她在身上摸索起來，好像在找什麽。
找不到，她著急地喊人。
她孫女急匆匆走進來，問怎麽了。
她急切道：“我紙條呢？”
孫女道：“你放紙條那件衣服前天換下來了，紙條在家裏呢。”
杜珊猛地站起來，身體一晃差點沒站穩，對冉綺道：“你等我回去拿紙條，那上面有他留下的號碼。你別走，在這兒等我。”
孫女讓她在這兒等，自己回去拿。
冉綺也讓她別急。
她這才稍微平靜下來。
孫女道：“我這就回去拿，麻煩你們照看一下我奶奶。”
秘書他們答應。
杜珊坐下來，安靜了一會兒就開始發呆，出神地想著什麽似的，想著想著又睡過去了。
冉綺靜坐在一旁等待。
秘書小聲對她提議道：“要不先去看看類人貝？”
李芳芳對冉綺點頭，“去吧，我在這兒看著。”
冉綺請秘書帶路。
秘書一邊帶她去地下，一邊道：“那個叫浩浩的，把類人貝聚在一起，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們，不讓別人聽。”
“霍總交代過給他們足夠的自由，我們便沒管。這會兒他們應該說完話了。”
冉綺“嗯”了聲，倏然想到，類人貝說他們七十歲了。
那他們的出現，會和七十年前的她與江遣欲有關系嗎？
浩浩，會知道她和江遣欲嗎？
她猜測著，走進類人貝的居住區。
居住區一下子容納了四十多名類人貝，顯得有些擁擠。
今天他們集體坐在室外，背對著門的方向。
浩浩站在他們前方，所有類人貝，沈浸在一種深沈的氣氛當中。
聽到冉綺的靠近，他們回過頭來看她，竟不像以前那樣害羞。
他們類人的眼睛不再純真如小動物，多了人類獨有的思想。
秘書安排四名保安跟著冉綺。
但冉綺對上他們視線的那一刻，就感受到，他們認識她。
她請保安離開，獨自走近他們。
他們站起來，轉身面對著她。
浩浩站在類人貝最後，不再是類人貝羞怯的模樣。
他註視著冉綺，眼神堅定地笑道：“好久不見，冉隊長。”
“很遺憾，我們這些人註定要像杜老師說的那樣，被歷史記住了。”
＊
哢嚓——
照片拍好。
雪白房間內輕松的氣氛驟然低落。
杜老師和中年男人腳步沈重地拿來一個箱子。
打開箱子，裏面是四十七支藥劑。
學生排著隊，一人拿一支藥劑，走進雪白房間另一側的通道裏。
隨後是特殊的四人進去。
最後是冉綺和江遣欲走進去。
霍慈的視線跟著他們，看到所有人影逐漸化作雲煙飄散。
他剛從夢中抽離般恍惚了幾秒。
那幻象裏通道所在的地方，眼下是雪白的墻壁。
他盯著那墻壁，道：“把那道門打開。”
中年男人擔心地道：“江老師，你還好嗎？你想起過去的事了嗎？”
霍慈大腦一片混亂，只是跟隨本能的想法行動。
他大腦、身軀、靈魂都在被刀攪著似的，硬撐著走向那雪白的墻壁。
中年男人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。
但知道此刻的他很痛苦，沒有精力再多說話。
中年男人想起五十年前的江遣欲，嘆息著開啟那道隱藏門。
霍慈穿過通道，通道盡頭是一片更大的雪白空間。
空間內有四十七臺足夠容納一名成年人的機器。
機器端部連接著直通上方的管道。
那些管道越接近上方越近乎透明，最後化成和穹頂類似的模樣，融入穹頂最底端的邊緣。
中年男人跟上來，悵然道：“七十年前，江老師曾說過，如果這世界沒有惡化，那麽那些學生將會作為人類在此沈睡百年，待百年後能量散去，他們就可以恢覆。不過這世界撐不下去，他們註定犧牲。”
“如您所說，這世界惡化了。不過幸好江老師留下的穹頂護住了這一方區域。”
“五十年前，江老師和我一起見證他們醒來成為能量發源體。江老師又和我說，您在找冉綺同學，有可能某天再出現在我面前，是遺忘了所有的樣子。無論如何，一定要讓您記起她。”
“現在看來，江老師的話又應驗了。”
“江老師就像您的下屬說的那樣，像神明一樣，從不會做出錯誤判斷。”
中年男人笑了笑，笑容苦澀非常。
霍慈聽著他的聲音，恍惚看見那些學生站在休眠艙邊宣誓：
“我甘願為我的世界，我的種族，奉獻出我的一切。望我的血肉，我的靈魂，能夠為我愛的人，我愛的世界，抵禦一切侵害。”
他們服下藥劑，一個接一個躺進休眠艙內，閉上眼睛。
最後一個男孩註視著冉綺等人，道：“我衷心祝願，你們能守護好你們的世界，不用犧牲任何人。”
冉綺與另外四人前所未有的嚴肅。
四人眼眶微紅。
年輕的學生以為他們是天降神兵。
他不知道，他們為了走到有能力抗爭的這一天，已經犧牲了無數人。
他們立正站直，行了個軍禮，頷首道：“感謝你的祝福。”
“你和海明大學的四十六名學生，是這世界的英雄。”
男孩閉上眼睛，躺下。
四人去操作機器。
安靜的純白空間裏回蕩起機械的聲音。
“能量轉換艙關閉。”
“能量轉換艙啟動。”
“穹頂開啟。”
“穹頂將在檢測到汙染侵害後自動啟動。”
……
幻象裏的冉綺站在江遣欲身邊，深沈望著這片機器，突然轉過頭來看向江遣欲。
霍慈恍然感覺到，她的視線，仿佛透過江遣欲落在了他身上。
“上將，真的不主動抱我一下嗎？我已經晉升隊長，下次任務，就要開始自己帶隊了……上將你保護不到我了。”
“等我犧牲了，上將就再也抱不到我了。”
她看到他表情變得陰沈駭人，笑嘻嘻地改口，“好啦，我不說這種話了。”
“那就等我們勝利了，再來抱我吧。”
霍慈凝望著她，恍若在與她對視。
他看見她的身影變幻，被貫穿了身軀從高空墜落。看見她遍體是血，孤身躺在白得刺眼的世界，隨著光一起消散。
胸口的心臟好像被血淋淋挖出來，痛得快要死去。
不會做出錯誤判斷？
那他為什麽沒有在那時候抱住她。
為什麽，讓她一個人，支離破碎地跌落在冰冷廢墟裏死去。
＊
浩浩對冉綺說，他們不是類人貝，他們是人。
他們是七十年前海明大學的學生。
他們是被確定合適做能量發源體，而自願站出來的人。
他們要去f812區的最深處，請冉綺送他們一程。
那是身為能量發源體的他們誕生的地方，也是他們終將為這世界獻出自己的地方。
他們生來就是被吃的。
不是被人，而是被穹頂。
他們在初步轉化成發源體後醒來，就代表這世界的汙染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。
四十六名學生被一直守著他們的司徒教授，送出f812區查探外界情況。
外界越嚴重，他們的轉化就會越徹底。
浩浩，也叫唐勇，被留在司徒教授身邊。
司徒教授告訴他來龍去脈，教他如何喚醒其他學生的記憶。
他在所有人離開後，才帶著喚醒其他人的任務離開了那裏。
如今，他們徹底變成了發源體。
就代表，他們完成最終任務的時機來了。
他們要去f812區深處，躺進連接穹頂的艙內。
穹頂會吃下本身已經化成能量發源體的他們，吸收他們，開始凈化這個世界。
當他們全部被吸收完，穹頂會爆裂成氣體，完成凈化。
……
冉綺聽他們說完，整個人都有點楞。
這可能是七十年前他們和她的約定。
但她還有好多事都還沒弄清楚，她無法立刻答應他們。
她只能讓他們先好好休息，跑回地面。
回到地面，杜珊捏著一張紙條向她走來。
杜珊將紙條遞給她，“號碼送來了，快打電話給他，他在找你。”
冉綺接過紙條，上面的數字已經模糊，勉強能辨清。
她不知道這五十年前的號碼，還能不能打通。
但還是撥出去，等待接通。
杜珊在為她開心，道：“我剛剛睡著，做了個夢。夢見五十年前他來找你時的事。”
“那時候，他沒有再帶任何人來，孤身一人找了你很久，拿走了所有你曾經用過的東西，走遍了所有你走過的路。”
“有些地方被穹頂排除在外，已經成了被汙染的廢墟。他依然在那裏尋找你的蹤跡。”
“五十年前看到他的那天，我站在穹頂裏，看著他在汙濁的土地上翻找你的痕跡，從白天到深夜，我熬不住睡了過去。”
“第二天日出時我醒來，看見他找遍了那塊地方，獨自向遠方走去，繼續找你……”
……
冉綺聽著她的話語，聽著光屏裏等待的聲音，大腦一片空白，什麽也想不到。
終於，光屏那邊響起了接聽的聲音。
聽見那邊傳來呼吸聲的一剎那，冉綺心底倏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情。
像是驚訝，亦或是喜悅。
很微弱，猶如嫩芽一點一點地破土，慢慢生長。
她收到了一個禮物。
一個跨越了時空，五十年不變，還在等她的禮物。
她眼眶有點紅，卻忍不住笑起來，整個人都變得輕快了。
“請問是江遣欲上將嗎，我是你找了很久的冉綺隊長。如果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，請你立刻來見我。沒有什麽要說的，也要來。”
“因為，我想見你。”
作者有話說：
確實是在收尾啦
從現實入侵副本那裏就開始慢慢往收尾走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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